在纽约参加完联合国系列峰会,并向美国总统奥巴马表明立场后,俄罗斯总统普京毫无悬念地展开了对伊斯兰国的空袭行动。莫斯科的加入,一方面壮大了打击极端伊斯兰势力的规模和声势,另一方面也让叙利亚的局势变得更微妙复杂起来。
国际社会在压缩并最终铲除伊斯兰国这一目标上很容易达成共识,因为这一极端组织公然与整个国际社会为敌,其信奉的极端意识形态、建立政教合一国家的政治诉求、毫无区分的恐怖袭击目标、全球范围内招募支持者和武装分子的运作模式、对人类文明的敌视和毁坏,都从根本上挑战了现行的国际秩序。
不过,在如何看待仍大权在握的阿萨德政权面前,参战各国再次陷入可悲的分裂,尤其在莫斯科高姿态地加入军事行动以后。在纽约峰会期间,普京和奥巴马各执一端,阵营的分裂以及立场的对峙显得异常刺眼。美国、法国、沙特阿拉伯要排斥阿萨德;俄罗斯、伊朗则将其视为唯一的合法政权,部分欧洲国家则态度暧昧。
多国参与空袭可能会促成一个松散的战时联盟,以便协调和联合行动。但在对待阿萨德问题上的尖锐对立,将大大削弱军事打击的最终成效,因为叙利亚的真正问题,在于连绵不断的内部冲突。正是这种让人看不到任何前景和希望的惨烈内战,导致极端伊斯兰势力在那里不断坐大,甚至堂而皇之地建立国家,并酿成1999年科索沃战争以来的最大难民潮和人道主义危机。
有必要提及的是,叙利亚之所以走到今天这一步,外部在冲突升级过程中的负面角色难辞其咎。在内战爆发之前,叙利亚一直是中东强国,民富国强,执地区政治之牛耳。2011年年初,反政府示威爆发并在两个月后演变为内部冲突。在此间及此后,国际社会也像现在一样,陷入可悲对峙。俄罗斯支持其传统盟友阿萨德,美英法等国则将其视为暴虐政权,并公开为反政府示威及后来的反政府武装摇旗呐喊。
对国际和地区安全负有最大责任的安理会的数次表决,也演变成两大阵营之间的对决。在这种背景下,联合国先后派出前秘书长安南和另一位非常富有经验的外交官普拉希米前往斡旋,最终自然都无功而返。不仅如此,两大阵营还分别给自己支持的派别和武装,提供经济和军事援助。叙利亚的国内冲突就这样一步步被引向不归路,最终升级为大规模内战。
四年多来,政府军和反政府军相持不下,双方疲惫不堪。由于内战耗时长久,大国渐渐失去了干预的兴趣,叙利亚成了一副烂摊子。这个可悲的国家不仅国家机器崩溃,还酿成难以想象的人间惨剧。2000多万人口有超过25万人死亡,一半以上人口流离失所。流入境外的难民总数超过450万人,其中土耳其将近200万人,邻国黎巴嫩和约旦则分别接纳了110万人和90万人。相较而言,流入欧洲的只是难民总数的一个零头。
面对汹涌的难民潮和比卡伊达还要危险的伊斯兰国,国际社会无法再对这个可怜的国家冷眼旁观,就像曾经对待索马里那样。不过,随之而来的问题是,在军事打击伊斯兰国的同时,关键大国特别是美俄能就政治解决方案达成一致吗?
在叙利亚问题上,奥巴马始终坚持阿萨德必须下台。这位获得和平奖最高殊荣的美国总统,一方面不愿再惹火烧身,在一个没有对自身构成迫切威胁的地方,投入更多的军事资源;另一方面也不愿毁坏自己的道德形象,与一个被称作暴君和刽子手的统治者携手。
但道德的光辉很难普照现实的黑暗,反而可能促成更大的人道灾难。无法回避的现实是,如果无法尽快促成国内和解,让内战双方坐在一起,叙利亚的灾难只会更严重,无论难民问题还是极端恐怖主义,两者都不会得到解决。让鏖战四年的阿萨德及其支持者放弃抵抗、束手待毙,转而由一盘散沙的反政府势力接手,并不具有任何的建设性。当下,阿萨德只能被视为和解的对象,而非和解的障碍。未来的政治解决方案无法将之排除在外。
2000多万的叙利亚人已经成为国际社会不适当干预的牺牲品,这种局面必须改变。国际社会有责任推动冲突社会的和解进程,而不是眼睁睁看着这个国家,再次沦为全球或地区大国权力博弈的舞台。
刊于联合早报2015年10月7日言论版
作者任职于上海社科院国际关系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