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及军方宣布正式取缔穆兄会，这也意味着取得合法身份的穆兄会将被迫再度转入地下。客观讲，这对存在80多年、在高压之下委曲求全且渴望权力的穆兄会来说，并非是首次也并非不可接受。只是，这次打压和取缔是穆兄会夺得埃及议会和总统权力之后迅速出现的。“先取后去”的现实和认为缺乏必要程序可能使穆兄会难以自我平衡。被剥夺感和愤怒可能刺激穆兄会变得更为激进甚至更加暴力。这种可能的转向给动荡埃及雪上加霜，也给未来埃及政治进程的发展带来隐忧。
取缔与消除穆兄会的政治影响是两回事。在埃及，穆兄会作为存在80多年的宗教政治组织，历来以政治建制完善和基层支持见长。尽管埃及军方组织有序地追捕穆兄会领袖以破坏建制，但是穆兄会仍将会顽强生存，并同军方等政治势力开展新的斗争。
其中，街头政治将是穆兄会同军方斗争的重要武器和舞台。当前，体系外的街头政治与体系内的民主政治并存，是埃及最重要的政治特征。埃及的宪政难以实现真正的包容、兼容和民主是街头政治存在的根本原因。
自纳赛尔建立现代埃及以来，埃及宪法几经修改，但是埃及延续至今的政治现实是，埃及自己的宪政始终不能采取宽容立场和实质举措将反对派纳入体制。党同伐异尤其成为穆巴拉克时期埃及的政治现实。这在客观上也促使“埃及改革运动”等组织走向街头，采取体系外做法冲击体制，揭露营私舞弊和腐败丑行。因此，在埃及自己的宪政实现真正的派系宽容、包容民主之前，街头政治将长期存在。
然而，以推翻前总统穆巴拉克为界，埃及的街头政治也在发生深刻的蜕变。
第一，如果说之前主流的街头政治尚能表现和平克制和进步的话，那么推翻穆巴拉克之后，无论是穆兄会支持的自由正义党掌权还是当下的军人掌权，暴力和流血冲突基本成为街头政治的代名词，街头政治越来越蜕变成政见泄愤与显示派系存在的途径和渠道。第二，破坏性取代建设性。推翻穆巴拉克之前，埃及街头政治基本以和平示威为主要形式，以口号和标语为武器，更多强调对埃及国家发展和前途命运的担忧和关注。推翻穆巴拉克之后，不满政治分肥和派系斗争成为推动街头政治发展的新动力。冲突破坏、关注派系利益取代了对埃及前途本身的关注。街头政治越发沦为政客打击异己的工具。
正是由于混乱而扑朔迷离的埃及国内政治，美国作为埃及最重要的盟友也爱莫能助。一方面，自从1979年美国斡旋埃以和谈以来，埃及始终是美国在中东和北非的稳定器，美国需要埃及拓展地区利益。穆巴拉克政府倒台在相当程度冲击了美埃关系和美国的中东战略。鉴于埃及对美国的重要性，美国不想失去埃及。另一方面，自从埃及变局以来，从穆巴拉克到穆尔西再到当前军方支持的曼苏尔，美国陷入“厚此必然薄彼”的困境，肯定这一个就意味着否定前一个。更重要的是，美国和埃及自身都难以预见，军人支持的政府能否代表埃及政治发展的未来和永久的就任者。美国不介入埃及内政实属迫不得已。
尽管如此，埃及混乱、暴力、反民主的政治现状已经越发背离美国的期望，美国宣布暂停部分对埃及的现金和军事援助兼具警告和现实的成分。首先，美国的“暂停”是在警告，当前埃及的政治走势已经与美国期望的民主、稳定、和平的未来埃及越行越远。美国若不适时提出警告，军方同穆兄会的冲突可能更加激烈，未来埃及局势将更为混乱。其次，美国对军人摄政不满，这从根本违背美国的宪政精神。而且军政府未必代表埃及的未来，如果美国继续对埃及施以援助，美国将难以对继任者交代。因此，“暂停”也不失为稳妥之举。
纵观埃及和北非的变局，打破旧世界并没有给埃及和北非国家带来新世界。热衷于权力斗争的政客正在动用可利用的所有资源和工具打击政敌，拓展利益。而民众或被斗争热情所裹挟，或难以聊生，成为变动和混乱的被动承受者。
（作者系上海社科院国际关系研究所大国战略研究室副主任、研究员）
来源：《文汇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