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上观新闻，2024年9月4日
作者：严骁骁，上海社会科学院国际问题研究所助理研究员
法国总统的剧本似乎已提前写好。此前在国民议会选举这场“政治豪赌”中败下阵来的马克龙并未因总理的“难产”而感到焦虑，相反，他正有条不紊地在与各派“协商”中权衡，直到选出一个满意的人选。法国看守内阁执政时间已创下纪录，新总理为何迟迟难以出炉？受到弹劾威胁的马克龙会因此下台吗？法国当前的政治僵局怎么破？
总理为何“难产”？
自前总理阿塔尔7月请辞获批并继续履职看守政府以来，法国新总理的人选迄今仍扑朔迷离。而马克龙的豪赌失利似乎也预示着这一结局早已注定。虽然左翼联盟“新人民阵线”在此前的议会大选中赢得了最多席位，但他仍对左翼推出的人说“不”，以维护“体制稳定”为由，拒绝接受卡斯泰的任命。在议会格局“三分天下”的背景之下，马克龙的理由似乎是在为对方着想，而完全不是出于私心。在他看来，左翼内阁一旦上台，将会在国民议会立即遭到抵制失去执政能力而草草收场。
法国媒体称，“法国总统从未真正考虑过任命一位来自左翼的总理。”上海社科院国际问题研究所助理研究员严骁骁说，如果仅从政治立场而言，马克龙会倾向于选择中间或中右党派的人选出任总理。但按照法国政治的传统，总统应该提名议会第一大党派推荐的候选人担任总理，而当前议会的第一大党派却是左翼联盟。这就造成了一个十分戏剧化的局面：马克龙及其复兴党在其执政期间做出的重要改革措施，比如退休制度改革，是左翼联盟坚决反对和抵制的。如果选择由左翼联盟的人来担任总理，马克龙的改革成果很可能都将遭到废除。这些政策作为马克龙七年执政的主要政治成就，又是他本人以及复兴党都将坚决捍卫的。因此，马克龙拒绝左翼联盟的人来担任总理，就是要极力避免这一情况发生，这也是总理人选迟迟未能决定的主要原因。
“马克龙的剧本是提前写好的。”有媒体分析也指出，马克龙拒绝看到自己的经济和社会改革成果被左翼破坏，他通过主导一场政策磋商的戏剧，等待中间派、右翼和极右翼对卡斯泰说“不”。严骁骁说，法国总理人选“难产”，从本质上来说仍然是议会选举投射出的法国国内政治极化、政治力量碎片化、传统建制派弱化——这些现象的后续体现。
总统会不会下台？
“我们的选举（结果），正在被偷走”，对于马克龙的拒绝，法国左翼不仅多有抱怨，更以弹劾相逼。左翼政党“不屈的法兰西”领导人梅朗雄近日多次扬言将根据法国宪法第68条弹劾马克龙。在该党议员公布的弹劾提案中，马克龙拒绝卡斯泰的行为被视为“严重失职”，“根据宪法，共和国总统的作用不是在国民议会进行政治讨价还价。宪法第8条没有规定总统‘选择他喜欢的总理’。”
更重要的一点在于，马克龙此举在打破法国政治的传统与惯例。但通过弹劾手段使法国总统下台绝非易事。严骁骁说，“弹劾”马克龙目前看来可能性较低，更多是一种言语上的威慑。首先，左翼联盟中并不是所有党派都赞同，只有“不屈法兰西”党支持。其次，根据法国宪法，弹劾总统是一个非常冗繁的程序，总统只有在涉嫌叛国罪的情况下才能接受司法审查，而且必须满足上下两院各三分之二以上的议员同意，才能启动程序。而最终结果也需要由上下两院议员组成的高等法院来裁决。因此从技术上说，弹劾总统很难成功。最后，马克龙的这届任期也仅剩三年不到，所以弹劾的实际意义其实并不大。
马克龙如何破局？
在拒绝卡斯泰后，马克龙近日也接连“面试”了几位潜在的候选人。如同样来自左翼的前社会党部长卡泽纳夫，以及上法兰西大区右翼共和党议会主席泽维尔·贝特朗。前者一直呼声很高，得到前总统奥朗德背书，被视作法国新总理的热门人选。卡泽纳夫的优势在于，这位前总理本身属于中左翼，得到了相当一部分社会党人士和中间派的支持，同时也未遭到右派和极右的极力反对。对马克龙来说，他选的人必须满足两个条件，即新内阁成立后不会被弹劾，且不能导致废除退休制度改革。但问题就来了，强烈反极左的卡泽纳夫虽得到法国绝大多数政治势力的认可，却得不到左翼联盟的支持，上台后就有可能被弹劾。此外，他对于退休制度改革的态度可能与马克龙背道而驰。
严骁骁表示，法国国民议会三派政治力量各自为阵，新总理人选的出台必然是个艰难的过程。任何带有鲜明政党色彩的候选人都将难以获得一致认可。马克龙如果仓促提名任何一位来自三大阵营的人担任总理，必然无法通过国民议会信任投票。未来法国总理人选有两种可能，一是选择一位没有明显党派色彩的技术官僚，弱化的政治背景能够暂时平息三派之间的路线之争；二是选择和马克龙政治立场近似的一位中左翼或者中右翼政党的人选。不过，这就意味着马克龙需要作出部分妥协，对他的既有立场和政策进行调整，并通过磋商同时获得左翼、右翼两个阵营的大致认可，候选总理才有可能通过议会投票。
法国新总理的出炉还会进一步推迟吗？虽然马克龙正在积极寻找，但留给他的“时间”可能不多了。据报道，法国2025年国家预算最迟须在10月1日前提交给国民议会。而10月1日前，议会可以召开特别会议听取新总理的总体政策演讲。届时，谁入主马提翁宫或许将尘埃落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