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开盛:不安全困境与亚太新型安全之路



全球安全倡议的一个突出特征就是强调人类是不可分割的安全共同体。在这方面,学术上有一个概念叫安全困境,即强调一国的安全追求(如提升军备、扩充军队)会引起另一国的不安全,最终两国的不安全感都呈螺旋状上升。在笔者看来,这个概念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不安全困境,因为很多国家之所以去提升军备、扩充军队,归根到底还是因为自己感到不安全,但由于方法错误,最终仍然是陷入自己和别国均不安全的困境。


两个概念说的是同一回事,但不安全困境引导我们以一种同情心去看待很多国家的安全问题。就以朝核问题为例,韩国指责朝鲜发展核武器引起地区不安全、不稳定,而朝鲜则指责韩美同盟才是地区不安全的根源。但如果从不安全困境的角度看结论可能不一样:朝鲜之所以发展核武器,是一个经济脆弱、常规武器落后国家在强大的美韩同盟面前所做出的“理性”反应;而韩国之所以坚持与美国的同盟,也是在朝鲜战争之后一直深陷不安全感的产物。

亚太地区还有很多类似的挑战。例如,当前中美竞争也可以说是一种不安全困境。面对一个文化上、制度上完全不同于自己的中国的崛起,一向视自诩为“山巅之城”的美国不但有一种权力上的不安全感,还有一种深刻的制度上、价值上的不安全感,因此对中国发动全方位的战略打压。而对从近代遭受西方欺凌的屈辱百年走过来的中国来说,美国的打压必然会引起其关于不安全的惨痛回忆。

南海岛礁争端的焦点是主权,但其中折射出来同样也是不安全困境。透过争端,那些东南亚的声索方作为中小国家,看到的是一个庞大邻居的崛起,从而产生在政治、经济和领土安全等方面产生大国难以理解的焦虑。中国当然不会担心东南亚国家构成安全威胁,但美国通过争端借题发挥,频频介入,却不得不使中国对东南亚方向的安全产生深深的担忧。

不安全困境概念的重要意义在于:一方面揭示问题的普遍性,另一方面引导我们去探寻解决不安全的更深刻根源。像朝韩两个国家归根到底都是结构性的不安全困境的囚徒,去指责任何一方事实上都没有意义,重要的是找出打破这种结构性困境的办法。

在这方面,全球安全倡议给我们提供了重要的思路。面对美西方的零和博弈思维,中方倡导以共同、综合、合作、可持续的安全观为理念指引,以相互尊重为基本遵循,以安全不可分割为重要原则,以构建安全共同体为长远目标,走出一条对话而不对抗、结伴而不结盟、共赢而非零和的新型安全之路。

如何走出这样一条新型安全之路,在实践中仍需探讨。尽管共同安全需要共同构建,但在实践中经常存在“谁先走第一步”的关键性问题。朝核问题就是如此,美韩坚持要朝鲜先弃核,而朝鲜则要求美韩先要提供安全保证、建立和平体制,结果是谁也不愿意让步,从而僵持至今。

如果从博弈论的角度看,除非强制,要弱者自己先行一步是不可能的。由于国力不对称,小国要面临比大国要大得多的风险成本。比如说,在朝核问题中,朝鲜如果先弃核但却得不到美国的安全保证,其后果可能是毁灭性的。但美国先承诺关系正常化、建立和平体制的话,即使朝鲜不履约弃核,也不至于对其安全构成重大威胁。因此,要从根本上解决不安全困境,最为现实可行的办法就是大国先行一步。所以,在朝核问题上,美国首先有责任做得更多,而不是把责任推到朝鲜身上。在中美权力竞争所导致的困境中也是如此,相对于中国,美国仍然是强者,只有美国先行动才能打破博弈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