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舒明: 新冠疫情推动以色列走出政治僵局:内塔尼亚胡延续了政治生命,中左翼却日薄西山

本文转载自文汇报,2020年4月23日



 在以色列特拉维夫,医务人员在一处新冠病毒检测站工作。|新华社


4月20日,蓝白党与利库德集团签署协议,向着组建联合政府走出了决定性的一步。在新冠疫情带来的严重危机影响下,2018年底以来一再选举却仍然无法建立合法政府的政治僵局,终于迎来了转机。在反对内塔尼亚胡执政的共同目标下集结起来的中左翼阵营却已土崩瓦解;内塔尼亚胡领导下的右翼阵营,却再次表现出内聚力和稳固性。

以色列走出政治危机

2018年11月,因不满内塔尼亚胡推动以色列与哈马斯实现停火,利伯曼辞去国防部长一职并率“以色列家园党”退出执政联盟。内塔尼亚胡领导的执政联盟举步维艰,于12月底宣布提前结束任期举行大选。由此,一场漫长的政治危机在以色列拉开了帷幕。在近一年半的时间内,以色列经历了三轮选举,蓝白党和利库德集团势均力敌,迟迟难以产生合法执政联盟。

在2020年3月初举行的第三轮选举后,利库德集团和蓝白党分别获得36席和33席。由于内塔尼亚胡即将面临来自耶路撒冷地方法院的刑事调查,而且只获得了58名当选议员支持他出任总理,却有高达61位议员反对,因此,以色列总统授权蓝白党主席甘茨组阁。

3月3日,在以色列特拉维夫,中间党派蓝白党领导人本尼·甘茨在该党竞选总部发表讲话。| 新华社

3月中旬开始,形势开始迅速向着组建联合政府的方向发展。“倒内塔尼亚胡阵营”内部各党派之间、党派内部在组阁问题上意见分歧,甚至相互敌视,数名议员对与阿拉伯裔政党“联合名单”联手成立执政联盟持反对态度。甘茨难以完成组阁任务,身心疲惫。

由于新冠疫情来势凶猛,以色列司法部下令全国的法院实施“特别紧急状态”相关规定,暂停所有非紧急庭审环节,对内塔尼亚胡的庭审被无限期延后。内塔尼亚胡赢得了喘息的机会。

如火如荼的疫情以及一再选举带来的“选举疲劳症”,都让以色列社会焦虑紧张,迫切希望尽快走出政治危机。就连一直反对内塔尼亚胡执政的“以色列家园党”领导人利伯曼也公开表示支持蓝白党和利库德集团建立联合政府。

内塔尼亚胡顺应社会舆论,向蓝白党和其他政党(除阿拉伯裔政党外)发出邀请,呼吁尽快建立联合政府。组阁受挫的甘茨突然转向,决定放手一搏,接受了内塔尼亚胡递出的“橄榄枝”。蓝白党和利库德集团之间的联合政府谈判在广泛期待下启动。3月底,双方已经达成了联合组阁的初步意向。4月20日,双方谈判以一种大妥协、大交换的方式最终结束马拉松式的进程,达成联合组阁协议。

根据以色列媒体的披露,协议内容主要有以下要点:

其一、在36个月的联合政府任期内,前18个月由内塔尼亚胡先出任总理,然后由甘茨轮换继任。

第二、前6个月为“全国紧急政府”,其唯一主要工作内容是应对新冠疫情。但允许内塔尼亚胡在7月后在议会推动对西岸定居点实施以色列主权(即兼并)的相关法案的表决。

其三、六个月内若出现法案或司法判决致使内塔尼亚胡不能出任总理,则将举行新选举。

第四、重构后的蓝白党携两名工党领导人与利库德为核心的右翼阵营大体均分新内阁的部长级官员。其中甘茨先出任副总理兼国防部长。

社会政治极化进程中的阶段性妥协

从短期来看,内塔尼亚胡和甘茨都通过协议走出了进退两难的窘境。以色列也由此暂时摆脱政治危机,有了一个可以带领全国“战疫”的联合政府。

对于甘茨来说,在3月决定与内塔尼亚胡就联合政府开展谈判前,甘茨的组阁努力已经陷入困境。阵营内部围绕如何组阁和利益分配的矛盾已经凸现。3月的民调还显示,如果在下半年举行新一轮大选,利库德集团将获得40个议席而获大胜,而中左阵营的凝聚力和动员能力则面临着“再而衰、三而竭”的不利形势。

尽管不得不放弃终结内塔尼亚胡时代的初心,但从联合政府协议内容来看,甘茨并未同意阻止司法部门对内塔尼亚胡的刑责司法调查,因此并未放弃维护以色列民主和法治的“底线”。

甘茨在组阁问题上从内塔尼亚胡那里争取到巨大的让步,以及18个月后施展政治抱负的机会。裂变重构后的蓝白党只剩下区区15名当选议员,再加上两名工党议员,他们几乎赢得了内阁职位的“半壁江山”。

3月3日,在以色列特拉维夫,中间党派蓝白党领导人本尼·甘茨在该党竞选总部发表讲话。| 新华社

内塔尼亚胡则赢得了延续政治生命机会。迄今为止,内塔尼亚胡已经成为任职以色列总理累计时间最长的政治家,甚至超过了本-古里安。他本可以留下丰厚的政治遗产,但近年来,却因腐败问题而深受刑责调查困扰和舆论漩涡,甚至有可能使自己以一种很不光彩的结局退出以色列政治舞台。

与甘茨的联合政府协议,为他未来与司法部门的博弈创造了有利条件。他在“司法任命委员会”负责人职位人选问题上的话语权,可以对重要法官职位的遴选和任命产生重要影响。关于前6个月内他因法律问题而不能出任总理就将重新选举的规定,实际上使甘茨的政治命运很大程度上与他自己进行了捆绑,并让司法部门投鼠忌器。从某种意义而言,甘茨这位曾经最强大的挑战者,由此出乎意料地变成了内塔尼亚胡的“政治保镖”。6个月的期限,也为他应对司法部门提供了更广阔的折冲腾挪时间。

一年多以来的政治危机所显示的以色列社会政治极化和右倾化,并不会因为一次阶段性妥协而逆转。相互否决、政策混乱很可能成为新政府的基本特征。

三次选举,以内塔尼亚胡为首的右翼阵营保持着相对较强的凝聚力和动员力,即使面临司法困局,也仍然获得阵营内部成员的忠诚和支持。反观中、左阵营,却进一步展现出缺乏凝聚力和信念不坚固的不足。以工党、梅雷兹党为中坚的左翼阵营已经日薄西山。在1992年大选中,这两个政党组成的左翼联盟获得了56个席位,2015年大选中获得29席位,而2019年和2020年的大选只获得了区区11席和6席。

更有甚者,甘茨和内塔尼亚胡达成初步合作意向后,工党领导人很快抛弃自己的政党,追随甘茨投身内塔尼亚胡为首的联合政府。甘茨与内塔尼亚胡合作的消息一经传出,蓝白党内部的各派联盟瞬间崩解。一年多来,以色列中间阵营难能可贵地实现了一次大动员、大凝聚。顷刻间,他们放弃了共同理想和愿景,像一群乌合之众,作鸟兽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