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转载自东方网，2020年3月24日
李开盛，上海社会科学院国际问题研究所副所长、研究员
当下，全球聚焦于新冠疫情，朝鲜半岛问题似乎已经淡出了视野。此前，一度解冻但转而僵持、甚至给出“年底大限”的朝美博弈业已慢慢地由热转温，然后没有了下文。但是，真正的主角从来不会让人遗忘自己。3月22日，朝鲜劳动党中央委员会第一副部长金与正表示，朝鲜收到了美国总统特朗普发给朝鲜国务委员会委员长金正恩的亲笔信。她一方面强调，特朗普来信充分表明他同金正恩有着特殊、牢固的私人关系，“值得高度赞赏”。另一方面，不可由此来评判朝美关系及其发展，（如果美国）“不能保障公正和平衡，不放弃过分的想法，两国关系将会每况愈下”。
同日，朝中社还报道，朝鲜劳动党委员长金正恩于3月21日观摩了战术制导武器示范射击。韩国的消息则是，朝鲜当天早晨由平安北道向朝鲜半岛东部海域方向试射了两枚“不明发射体”。值得注意的是，这并不是今年朝鲜的第一次“示威”。3月9日，金正恩指导了朝鲜人民军前线远程炮兵部队火力打击训练。3月2日，朝鲜进行了今年首次短程发射体的发射活动，这是朝鲜去年11月28日发射两枚大口径多管火箭炮之后，时隔95天再次进行发射试验。更早之前的今年2月底，朝鲜还在元山一带举行了人民军部队联合打击演习。值得注意的是，朝鲜在2015年、2016年、2017年都进行过联合打击演习，但在2018年和2019年停止了这一演习。这次是时隔三年重启联合打击演习。
图片说明：2019年11月28日，朝鲜向日本海方向发射了两枚大口径短程火箭炮，飞行距离达到380公里，高度约97公里。（图片来源：朝中社）
朝鲜外交资源有限，策划精心，从来不会做无谓的动作。一路看下来，朝鲜在国内持续抗疫的同时，从2月底的联合打击演习到3月份一直频繁进行火力打击训练，而且次次由最高领导人亲自出面，这是不可忽视的给外界的“信号弹”。可惜全球都在紧张抗疫，几枚“信号弹”被淹没在无数的疫情警报之中。可能正因为如此，朝鲜改变了打法，在继续进行火力打击训练的同时，由分量够重的金与正公开出面发表谈话，披露特朗普来信，并发出“两国关系将会每况愈下”的警告。
图片说明：2018年2月10日，韩国总统文在寅在青瓦台会见到访的朝鲜高级别代表团。这是他与朝鲜劳动党中央委员会第一副部长金与正握手。（图片来源：东方IC）
那么，朝鲜到底在释放什么信号呢？
2019年结束以前，美朝对话就已陷入僵局，朝鲜不断放话要美国拿出实质性举措，否则就要回报以“圣诞礼物”。圣诞节过去了，但什么也没有发生。熟悉朝核问题的人明白，虽然朝鲜有时用不着边际的大批判论调放些嘴炮，但在重大事件特别是对美博弈上的表态是极其谨慎和经过严密计算的。如果随意自打耳光、自损“信誉”，美国下次也就真的会把朝鲜当儿戏了。所以，朝鲜在2019年年底所谓限期之前，通过各种发射活动步步加紧节奏，到最后却无声无响戛然而止，必然有其种种不得已的考虑。除了各方的外交斡旋之外，突发的新冠肺炎疫情也可能是一个重要考虑。
正因为如此，有人怀疑，在疫情严峻的当前仍然举行武力打击训练等活动可能是金正恩转移国内不满之举。但是，转移国内不满只有在成功营造美朝或朝韩敌对情绪下才可能做到，其国内才可能因此同仇敌忾、共同拥护最高领导人。当前韩美都忙于应对疫情，而特朗普政府一直对朝鲜发射活动轻描淡写，韩国文在寅政府则是一贯地秉持友朝和解政策。在此情况下，朝鲜的发射活动只能是信息传递，而不能也无意或许也无必要（考虑到金正恩对国内的掌控力）去转移所谓国内的不满。
在笔者看来，在应对疫情最初的慌张期过去之后，朝鲜还是觉得牵涉整个对内对外发展的根本矛盾也就是美朝关系仍然急需解决。特别是美国带头并以联合国名义施加的制裁仍然如紧箍咒一般限制着朝鲜的发展甚至是生存，相关斗争不可须臾放弃。它这次所要传递的信息即是，如果美国不能接受朝鲜的条件，相关国家不能协助朝鲜缓解其面临制裁的问题，半岛就绝不可能平静，即使是在疫情时期仍然如此。而朝鲜的斗争策略仍然与过去一样，那就是通过外交与必要的“悬崖”博弈逼迫美国放松制裁，促使相关国家协助其解除制裁，以为朝鲜赢得宽松一点的生存与发展空间。
根据朝鲜的逻辑，无论是金与正的公开讲话，还是示威性的武力打击训练，都只是其整个行为链条中的一环。至于下一个环节何时来临，则取决于外部反应以及它自己的审时度势。毫无疑问，各国特别是美国和东亚国家的当前重中之重仍然是应对疫情，几次朝鲜火箭炮发射可能只会在国际新闻报道中泛起一丝涟漪。特别是随着国内疫情日益严重，焦头烂额的特朗普无法为朝核问题再次分心，他所能够做的就是应付、拖延。他之所以写前面提到的那封信，也就是出于这个目的。而朝鲜的反应也通过金与正的讲话反映得很明确：这个不够，来点别的！
在全球疫情面前，朝鲜的“信号弹”仍然很可能仍然无法赢得足够的注意与重视。但疫情终究会过去，而朝鲜半岛局势却可能持续紧张。在相关国家都在紧急动员研发应对新冠肺炎的药物与疫苗的同时，应对朝核问题的“药物”与“疫苗”却早就存在，那就是中国主张的无核化与和平机制并行推进，它平衡了美朝的关切，而且强调从根本上解决这一问题。所缺少的只是美朝自己的政治决心，而多余的则是美国意图保留自己半岛军事存在甚至为此利用朝核问题的私心。当新冠疫情告一段落，也希望各国能够放下私心、下定决心治愈朝核问题这一顽疾，以免它成为影响东亚地区安全与稳定的下一场“瘟疫”。
